谢清泉的乙肝,是不是她传染的呢?只有怀疑,没人能肯定,但从此以后,各家各人都开始防患于未然。
父亲病了,母亲要护理,农活一下子压到了谢汉夫妻身上。种田收益不大,袁秋华不愿务农,但老人种了一辈子田,最见不得田地荒芜,骂谢汉“学有钱人抛荒,是败家子”。不许抛荒,只能种田,袁秋华便没条件像肖琳那样静养保胎,怀着身孕也不得不下田插秧,上地锄草,还要放牛,还要打猪草,累得腰酸背痛,猛地站起,脑子嗡嗡响,腰似乎要断了,僵硬着直不起来,一挺身便扯得肚肠痛,喉咙抽冷气,只能双手先撑膝,再扶膝,然后慢慢升直身体。她累过了头,反而睡不着,喝杯牛奶就算入眠,往往睡到半夜又小腿抽筋,得捶打,得揉搓,再加尿频一夜起床八趟,睡眠严重不足,眼圈发黑,眼袋长出,妊娠斑满颊。
粗重活,劳苦活,袁秋华可以掏腰包请人做,轻松活,简单活就不能请帮工了,不是没必要,也不是不好请,只是忌讳老人骂她“败家”。蚕老一时,麦熟一晌,季节不等人呵,种绿豆时,她腰弯酸了便蹲着种,腿蹲麻了便跪着种,主要是腹部大,顶得胸口闷胀,不时要直起身缓一缓,透口气,又因营养没跟上而犯头晕,多蹲一会,站起来就眼前发黑,冒金星,天地在旋转,干脆闭目养一下神,定一下心。
肖琳从不上地,马惠兰也少下田,唯有袁秋华这般要强,凡事不肯落人后,干活不惜命,不时弯腰曲背,抓脖抚胸,发出呕吐的声音,却呕不出一点点东西来,脸已经变形,泪也挂在腮边,用手捶打后腰。
族人看在眼里,纷纷摇头叹息:遭罪呵,作孽喽。
谢文夫妻碰见了,俩人拿过袁秋华的绿豆种,不声不响地帮她把活干完。为什么是不声不响呢?因为谢家人和谢文一家绝交了,因为俗话说,不睬你,如宰你,不搭你,如杀你。他们告诫袁秋华不能和大哥一家私下来往,见面也不能说话,就当他们是空气一样不存在。临别时,袁秋华向他俩深鞠一躬,默默地表达谢意。
眼下,公公病了,由婆婆专职看护,全部家务也便落到了袁秋华头上,她忙完了地里的活,回屋还得继续忙家里的事,摘菜,挑水,做饭,喂猪,养鸡,赶鸭,还有洗衣,晒被,收回,折叠。公婆加侄女,再加二姐的两个儿子在这上学,人多事多活多,光是一日三餐,缝补浆洗,喂猪放牛,已经足够袁秋华忙碌个不停了,凌晨即起,扫地搂柴烧洗脸水,做饭清洗喂母猪,虽说做家务伺候人不累不苦,可缠手缠脚,琐琐碎碎,忙得人脱不开身,又忙不出什么重大,忙得没一时没空,又忙不出什么功劳,更忙不出什么酬谢,就是一个免费保姆。
谢汉多半在做砖匠工,急需挣钱给父亲治疗,她还要兼顾农活,播种下肥,锄薅栽割。这些杂事,肖琳和马惠兰是从不过问的,她俩只管自家的家务,并没有因公公病了,袁秋华怀有身孕,不管是主动分担,还是被动吩咐,都不曾伸手帮一下忙。倒是大嫂,碰到袁秋华洗衣,就帮她洗,碰到菜蓝子重,就帮她提,碰到挑水,就帮她挑,虽然不说话,虽然近家便放下,但举动证明一切,胜过千言万语。